“日奈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太阳了，但还是那些遥远的星星更可爱一点。她愉快地看着来自遥远时空之外的光芒，在夜空中洒下的光线，有幸被她的瞳孔捕获到了。”
关于挣扎的日奈委员长。
作为凡人的日奈，依旧努力生活。
(资料图片)
像做梦一样。
那是本来应该平凡的一天，与日奈每一个度过的日子都几乎别无二致。
早上，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刚开始震动，日奈立刻按下了停止键，她比预定的时间早醒了两分钟，比昨天晚了三分钟。
拉开窗帘，太阳仍旧蛰伏在格黑娜自治区连绵的楼房背后，外边的马路还在安静地沉睡着。日奈伸了个懒腰，背后的翅膀也跟着向外舒展，用手抚平粉色睡衣上的皱褶，走向厨房。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刚刚闹钟响的时候，已经是六点钟了，要处理的文件在风纪委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将煎蛋翻面，日奈觉得今天的锅铲沉重了一点点，白色蛋清差一点就要凝固在平底锅上，日奈不擅长料理，今天的油还没烧热，她就把鸡蛋打了进去，还不小心掉进去了一点破碎的蛋壳。
“好麻烦...”
日奈用筷子把蛋壳挑出来时嘟囔着。
她把两块吐司扔进锅里稍微加热，速食店的培根也顺便扔在了快煎好的鸡蛋上。日奈看着培根和鸡蛋渐渐混合，用锅铲把它们慢慢悠悠地放在吐司上边，夹在一起之后，盛出来放在一体式的厨房吧台上。
今天的早餐也没有什么不同，她解开围裙，从垫着一堆文件的小板凳上跳下来。扶着灶台边缘，她努力保持平衡，拖鞋稍微滑了一下。日奈觉得好像今天的睡眠格外不足，明明每天都一样，倒头就睡的四个小时，今天还奢侈地延长一点。
等待早餐稍微凉下来的期间，她走进卫生间，正对着门的镜子里只看得到自己的脑袋，今天似乎少了点东西，但她没时间胡思乱想，踮起脚摸到洗手台深处的牙刷和杯子，急匆匆地刷起牙。
早间的新闻频道重复播出昨天大大小小的事件，格黑娜自治区的某个流氓组织被彻底剿灭，但在另外的地方却冒出来一伙想要拆掉居民住宅的恐怖分子...日奈将夹着鸡蛋培根的吐司咬下来一口，觉得这些事情麻烦又不可理喻，她今天要做些什么呢？万魔殿积压的治安事务需要有人现场处理，美食研已经从拘留所释放一周了，直到今天也没收到违纪举报实在是不可思议，风纪委下属的治安部队分散在大大小小的街道里，正等待最新的指令。
“好麻烦...”
连思考都觉得疲惫，日奈几乎没有力气吃完整个培根，明明亚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她至少得把培根吃光才能长高，但她今天实在是没有兴趣。扔下剩下的早餐，她回到卧室，脱掉睡衣，穿上深紫色的双排扣校服、绑着袖带的大衣。今天的天气有些冷，但手机上的预报与以往并无太大差距，只是天气阴沉得发黑，日奈觉得今天奇怪的地方多了一点。
但谁又能保证每天都是一个模样，毫无差错。
熟悉的引擎声响了起来，这意味着亚子到达了自己的住所楼下，也说明时间是分毫不差的六点三十分，日奈将沉甸甸的长筒靴套在脚上，扣上金属扣子，拖着身子来到门口的武器架，装载着特制增压器的机枪一如既往地等待主人将它背在身上，她抓起背带，用力将武器从架子上拎出来。
“啊！”
日奈因为预料外的状况轻呼一声。
她的力气不足以将接近二十公斤的改造机枪从架子上拿起来，她只能向外稍微扳动这个沉重的武器，因为维持不住平衡连人带枪摔倒在地上。
“没事吧！日奈委员长！我马上进来！”
站在门外的亚子使用备用钥匙闯了进来，日奈不太好意思让她看到这样的状况，想站起来表示自己没事，可已经挂在身上的枪械背带又压着她的肩膀，日奈发现自己用尽力气也没办法把倒在地上的枪挪动一点。
她感觉今天很虚弱。
是睡眠不足吗？
“日奈委员长...”
亚子突然用手捂住嘴，惊恐地看着日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日奈反而成了搞不清状况的那个人，她干脆扔掉背带，走过去想问问亚子。
可亚子似乎反应过度，她在日奈据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站起身子让日奈站着别动。她回头将门关上，打开耳朵上的无线电，立刻呼叫附近待命的治安部队。
“立刻封锁格黑娜学院东第三街区，不得让任何居民出现在马路上！”
“伊织和千夏立刻赶到日奈委员长的住所，委员长需要最高级别的保护！”
政变的话，亚子也不会呼叫伊织和千夏吧。暗杀者如果想要动手，也没必要等到早上再出现。圣三一如果突然宣战，万魔殿应该更早就开始行动了才对。
日奈发现自己解释不了现在的情况。
亚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枪械的保险，也没忘记将地上机枪的保险确认一遍，在保证房间的安全之后，日奈终于找到了机会询问亚子发生了什么事。
“亚子，为什么要突然调动部队？我之前说过的吧...”
“委员长...”
亚子弯着身子让日奈坐在地板上，她吞了吞口水才说出口。
“您的光环现在消失了，为了保证安全，请在部队到来之前都不要走出房间。”
日奈终于想起来镜子里没看到的东西。
她的光环。
——————————
“很抱歉委员长，我们已经联络了夏莱，老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相应的安全屋...”
亚子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日奈透过车窗，看到外边负责护送的军用车辆排成一列由人和铁组成的坚实的墙。亚子下令所有人检查保险，防止枪械走火，要求所有人时刻警戒周边，任何可能会伤害到日奈委员长的可疑分子都要先机制服。
“...今天需要去把那伙新出现的违纪分子先处理掉吧，把这么多人全部集中起来，学院附近的安保不就漏洞百出吗？明明还有那么多工作...治安也没恶化到随时随地都有枪击案件，先回学园，亚子。”
日奈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老师。
“不行！暂且不提政治上的风险，失去光环意味着哪怕仅仅一颗9mm子弹也有置人于死地的可能...我没办法...没办法把日奈放在这么危险的境地...万魔殿那边由我们对付，工作我们也能全部处理，如果日奈有什么反对意见，就请在光环复原之后再提。”
“可是...”
日奈还想辩解，却突然意识到亚子的称呼里去掉了委员长。她现在没了光环，只是和另外一个没有光环的人体质相同的凡人，她再也不能熬夜到两三点将所有文件解决干净，也不可能端起机枪镇压那群危害风纪的学生们，更不用提和风纪委无处不在的敌人们正面对抗。日奈觉得自己最后的优点，最后可以稍微自豪一点，可以稍微期待老师夸奖的地方也消失了。
日奈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老师。
车窗完全紧闭，甚至还上了儿童锁，她透过防窥玻璃看向天空，阴沉压抑的灰白色天空边缘，本来应该是太阳的位置，只透过云层显现出一个泛白色的圆盘，生硬地悬挂着。
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响起来火药爆炸的声音，只有一次，亚子立刻紧张地四处搜寻敌人，无线电也不停指示搜寻敌人，日奈看到她的头上渗出了汗，她的身子挺得笔直，似乎是想要挡住可能会出现在前方的流弹。随后的无线电便打消了疑虑，有人在附近便利店试用新上架的子弹，不是突然袭击，不是流弹，也不是足以威胁日奈的致命伤害。
亚子的身子依旧挺得笔直。
可日奈在想的东西完全不同。
“下一次老师要被枪击的时候，我还能挡住子弹吗？”
日奈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了。
——————————
老师设计的安全屋遭到了一致的差评。
在夏莱生活馆单独划出来的区域，用预制的隔音墙壁在老师的房间隔壁搭建了近乎一致的房间。老师自作聪明地安排了放满少女漫画的书架，学生间流行的游戏机和相应的游戏软件，还有最近才量产的高清电视——付费的动画片频道绝对不会无聊。
当我是小学生吗...日奈看着那些娱乐产品一时语塞，那怕是在小学的时候，日奈也几乎与这些东西无缘。
亚子首先认为墙壁的设计不合格，防弹性能堪忧，对床，书架，电视，甚至连书都反反复复表示反对，这些东西的共同点就是有多个尖角，如果日奈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电视甚至还没有固定，如果砸下来的话，日奈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亚子旋风般数落了老师一顿，然后开始自制包裹尖锐棱角的柔软防撞层。
伊织也毫不留情地反对了安全屋的设计。但并非是安全屋的问题，而是夏莱本身的安全性能就值得怀疑，任何人都可以进出，甚至连老师自己都搞不清楚门禁的意义何在，这样的安保措施，日奈出现意外了怎么办？
千夏随后也含蓄地表达了意见，日奈现在体质虚弱，意味着病毒和细菌会轻易地侵入日奈，生活馆的学生们和老师来来往往，卫生状况堪忧。根据她的考察，最近的医药箱存放在楼下无人的咨询台，里边的绷带和药物除了处理外伤别无他用。她这一番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亚子立刻联络急救医学部要求准备相应药物。
三个风纪委员激烈地讨论着，老师则被遣送至日奈身边。日奈低着头，她还没有想好该对此作何反应，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不可爱的家伙被送来了夏莱，甚至在肉眼可见的未来里都需要老师照顾，会被觉得厌烦吗？会被觉得多余吗？会被觉得无用吗？日奈不会撒娇，不擅长讨人喜欢，在小学的时候起就形单影只，她只记得有个蓝头发的女生一直跟在自己后边。现在似乎又要回到那个时候了，她不想回忆，如果要稍微做出改变的话，该怎么办？
她试着和老师拉近一点关系。
“我喜欢老师设计的房间...”
她没头没脑地说出来这样一句话，连一点铺垫都没有。说完之后日奈立刻觉得耳朵根都红透了，她还是不敢抬头，双手在胸前搓来搓去，果然还是不该说出来吧，毕竟自己不擅长撒娇，也不是可爱的类型。
可三位风纪委员的争论立刻停了下来。
“那就采用老师的设计吧。”
——————————
日奈久违地睡了八个小时，生物钟罕见地重置归零。她早上起床，和同样睡眼惺忪的老师了招呼，老师穿着自己的睡衣，她穿着从家里拿来的粉色旧睡衣，一同站在夏莱那个宽大盥洗室里刷着牙。
“日奈也该换新睡衣了吧，我买了同款的小号睡衣！”
老师在日奈来的当天就去附近买了两套蓝色的同款睡衣，但还是忘记把给日奈那件上的“儿童款”标签剪掉，日奈断然拒绝掉，随后又担心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失礼。
可老师显然还没有放弃。
她举着牙刷和茶杯，发现和老师拿着的茶杯牙刷套装惊人得相似，不过在自己的杯子上，悄悄画了一个圆圆的笑脸，她本以为这是杯子本身的设计，可这个笑脸却没有出现在老师的杯子上。
“请...老师...不要把我当做...小学生。”
日奈嘴里全是泡沫，但还是强挤出这句话。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牙刷也是特地购买的小号牙刷。
老师的早餐解决的相当随意，一同居住的日奈不讨厌这样，毕竟自己也是偶尔会忘记吃早餐的类型。老师切了几根香肠放进盘子里，在上边打了两个鸡蛋，然后一股脑全部倒进水汽还没蒸发干净的锅里，最后不得不费很大的力气把锅底铲干净。
日奈在旁边远远地看着，夏莱的厨房设备齐全，但老师也不是擅长做饭的男性。她伸手想要帮上一点忙，却被老师温柔地拒绝掉了。
“谢谢日奈，但是这里的刀很锋利，油如果不小心溅到身上的话，也会很疼的。”
日奈就只能站在远处无聊地看着。
老师的工作十分繁杂，SNS发来的委托和求助从帮忙找到丢失的猫一直到指挥对暴徒的清理行动，也有因为不知道该给朋友送什么礼物的人发来求助，想要挑选可爱的玩偶，却又不清楚对方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日奈看着那些跳动的头像就感觉烦躁，更不必说老师桌子上堆积的各种需要签字的财务文件。老师偷懒地签上字，连上报的数字都没有检查。日奈想要过去帮忙审阅，却在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表格之后立刻觉得头疼。
她的光环消失了，也没办法轻松地处理这些数字和看不懂的专业术语组成的文字迷宫。
她跟着老师坐在办公室，却又觉得不好意思，但现在一个人呆在房间的话，就又要变得形单影只了。她穿着老师准备的淡色连衣裙，整个身子蜷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巨大落地窗外的阴沉天空，最近的天气糟糕得不像样，太阳也几天没有出来了。
该做些什么好呢？她抓起来从楼上自己房间里随手拿来的少女漫画，封面上的小个子女生正憧憬地看着前方大步快走的高个男生。她随手翻开几页，少女的心里小鹿乱撞，她恰巧分到了青梅竹马男生的同一班，却又恰好被忘记了年幼时的长相和姓名。
女生自卑又胆小，她的成绩一般，长相普通，和班里现充气质满点的阳角集团格格不入，擦黑板的时候会因为粉笔灰呛得咳嗽，扫地的时候也不小心在袜子上粘上了灰尘和污点，即便是在走廊里被人撞到，也都是自己低头道歉。
日奈不想看到这样的剧情。她把漫画书扔在沙发上，穿上一直没换过的拖鞋，在办公室的角落找到了扫帚，于是决定好好打扫一下办公室角落堆积的垃圾。
“老师！我来值日了！”
正在日奈将某个缝隙里不见天日的废纸团和瓶盖终于清理出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今天值日的学生推开，那个女孩正如漫画里所描绘的阳角们一般，头顶是金黄色闪耀的光环，身着大小姐一般的校服，背着可爱玩偶形状的书包，穿着不过膝的短裙和方便四处游玩的运动鞋，像是小团体里活泼开朗的孩子。
“啊，日富美，今天好像没有什么工作，不过可以的话能帮忙...”
“欸...好可爱！”
老师的话还没说完，日富美却突然惊呼着打断。日奈意识到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随之那个叫日富美的女孩便小踏步跑到日奈身边，认真地摸了摸从连衣裙后边伸出来的黑色翅膀，日奈因为过分敏感而绷紧了身子，可日富美还是没打算停下来。
“这是哪里的孩子？是老师认识的人吗？嗯...她也没有光环呢，不过却有一点恶魔族的特征。是老师的亲戚吗！”
日富美自顾自地得出了不靠谱的结论，老师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急忙找了理由让日富美帮忙去给隔壁大楼的联邦学生会送去审核文件。
日奈松了一口气，看着日富美抱着厚厚一叠文件走出门外，然后想起来什么一般又回头冲她挥了挥手。
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总是待在角落，而负责调动气氛的阳角们则稍微流露出那么一点点关心，让楼梯角落的阴暗之处也能熠熠生辉。日富美的浑身几乎闪闪发光，日奈却平凡得不像样，日奈如今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甚至连扫地都已经用尽力气，更不必说给老师帮上什么实际的忙。
她收好打扫用具，重新坐在沙发上。拿起漫画书，漫画的主角正因为现充集团的开朗活泼自卑着，男主角正和她们说说笑笑。
而她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那些女角色们的头顶仿佛有着明亮的光环，照亮四周，也让她们自己享受着日复一日的美好生活。
日奈从未如此羡慕过拥有光环的学生们。
——————————
每一天都很漫长，每一天都很懒惰。日奈不反感这样的日子，但却又觉得现在的日子轻飘飘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像气球一样，被戳破，或者升上天空。
她在房间里打开电视，播放着让人热血沸腾的运动系动画，可她现在也没办法那么随心所欲地调动身体，打出一记漂亮的球。在办公室里日奈继续看着漫画，无论是什么题材，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漫画里总有那么几个始终追逐不上的小人物。在和老师合作通关的游戏里，也有不停挨揍，不断倒下的杂兵们。
日奈他们觉得就像现在自己一样。
值日的学生们看到日奈，怎么也无法联想到那个据说是出差的格黑娜风纪委员长。她们总是带着摇摇晃晃的光环，给那个寄住在夏莱的外地小姑娘带来各式各样的小甜点，和她分享最近的有趣见闻，毕竟没有光环，那应该就是和老师一样从别处来的孩子吧。只有偶尔来的亚子，伊织和千夏，会问一问日奈过得日子怎么样，但也绝口不提工作的困难。
日奈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学生们觉得老师有这样内向的小学生亲戚真是不可思议，但日奈也懒得辩解。她只会悄悄羡慕学生们头顶各式各样的光环。
光环回来的话，她就能帮上一点忙了。
尽管如此，日奈也从来没怎么表现出来过，她的表情平静，安然自得地接受现实，等待着光环回归自身。可那天老师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在晚饭后坐在日奈的身边，和她一起透过透明的玻璃幕墙，看着外边闪闪发光的星星。
那些星星时明时暗，就算日奈没有眨眼，下一秒也不知道刚刚还在这里闪烁的星星还能不能被找到。
它们的光芒微弱，连格黑娜附近河岸的萤火虫都更加明亮，日奈却觉得它们闪烁的时候显得十分可爱，十分坚强，明明太阳出来后那些星星都会被光芒遮盖住，却依然一刻不停地闪烁着。
日奈对太阳并无太大感情，却对这些坚强的星星们情有独钟。
“很漂亮吧，那些看得到的星星都是恒星哦。”
老师指着没有被联邦直辖区的光污染遮盖到的夜空，那一片的星星更加闪耀一点。
“恒星？”
“啊，恒星就是距离我们无比遥远的太阳，在这么远的地方看它们的光，就是一闪一闪的星星哦！”
老师半吊子的解释和日奈在教育BD里看到的东西差不太多，日奈已经几乎忘掉了在初中的科学课上学到的东西，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那远处看我们的太阳的话，是不是也是一颗星星？”
日奈提问。
“嗯，没错，在天文学上，太阳也是一颗星星。”
日奈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太阳了，但还是那些遥远的星星更可爱一点。她愉快地看着来自遥远时空之外的光芒，在夜空中洒下的光线，有幸被她的瞳孔捕获到了。
“日奈今天的心情不错呢。”
“是吗？”
明明几乎每天都是一个样。
“因为日奈刚刚笑了。”
她才发现自己很久很久以来都没有笑过了。
她在为那些无能的星星而微笑。
——————————
老师终于有了假期，联邦的凛行政官也终于批准了积压文件的延期处理请求。老师将SNS网页上的在线值日申请表格勾上了“暂时停止服务”，连格黑娜那边也允许让老师带着日奈出去转一转，但仅限于治安良好的联邦直辖区附近。
日奈看着来联络的亚子，全息影像里的亚子消瘦了一点，她觉得该说句“对不起”，却不清楚该为什么道歉。是因为自己撂下了担子，还是因为自己没能承担起责任？但亚子看到日奈的时候前所未有地高兴，甚至还不小心说出来“可爱，好想抱一抱”这样不自检的话。
老师特意准备了遮住头上的角的巨大遮阳帽，也准备了晚冬时节恰好合适的圆领毛衣和厚厚的长裙，不知道哪里打听到的尺寸，黑色的打底裤和短靴也准备得好好的。
“这个是童装吧。”
日奈指着脚上粉色的毛绒短靴，不太高兴地跟老师说。
“哎嘿，是吗？买的时候觉得很合适就买了，怎么样，还舒服吗？”
日奈不好意思地嘟囔着舒服。
她此刻扎着老师练了很久才好好扎出来的双马尾，尽管戴着帽子，她还是为来夏莱之后的第一次外出觉得害羞。
衣服很合适，外出的路线很安全，正是冬季不太冷的晴朗日子，她却紧张得拉着老师的手。
终于走出夏莱的大门，可在遇到其他人的一瞬间，日奈就躲在了老师身后。路人们都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一看这个紧紧抓住老师的手的小姑娘，一边窃窃私语。日奈紧张地走过第一条街道，路过第一个红绿灯，终于到了第一个目的地，一家在小孩子里颇具人气的冰淇淋店。
尽管是冬天，尽管日奈本来没有那么想吃冰淇淋，她还是在一个装点得十分豪华的水果冰淇淋前边停了下来，老师心领神会地点了两个，两人占据着恰好被阳光照射的桌子，在露天的椅子上坐下来，默契地吃着上边的草莓和橘子。
“哦！老师的女儿真可爱啊，是放假来基沃托斯玩的吗？哈哈哈！之前大家都在说老师会不会已经结婚了之类的，毕竟是老师嘛！”
附近年纪稍大点的居民们看到戴着遮阳帽的日奈和老师，自觉地涌上来搭话。毫不顾忌地聊着老师应该不存在的妻子和年龄也根本说不通的女儿，这是老年人的特权，日奈一边用遮阳帽遮住上扬的嘴角，一边大口吃掉凉冰冰的冰淇淋。
老师的冰淇淋因为正在应付八卦的热心市民们已经稍微融化。如果彻底融化掉的话，那也太浪费了，如此思考着，日奈直起身子，从老师那边咬下了一大块掺着水果的冰淇淋。
女儿的话，尽情撒娇也没关系吧？日奈不知道作为女儿应该以什么样子行动，但是要求坐在肩膀上，这样简单的请求会被满足吧？毕竟无论女儿是什么样子，父亲无条件地溺爱一点也不过分吧。
于是日奈让老师蹲下来，从后边小跳上了老师的肩膀。
可爱的女儿才不用负什么责任，即便是总给老师添麻烦也会被宽恕，即便是毫无用处也会被爱，就算找不到任何优点，只要可爱的话，日奈就会被原谅。
日奈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她坐在老师的肩膀上逛着游乐场，老师也开心地推荐各种项目。两人坐在恐怖的鬼屋过山车里紧紧抱在一起，日奈觉得老师似乎比她还更害怕一点，在环游整个游乐场的漂流水道里，日奈和老师穿着救生衣，被水浸湿了鞋底。
她从未如此笑过。
日奈庆幸是老师和她在一块享受虚度的时光，庆幸即便没有光环老师也从未抛弃自己，庆幸不用负任何责任，不用尽任何义务，不用担心，不用思考的懒散时光如此安稳。
接近傍晚的摩天轮顶，她看着太阳逐渐落山，而蠢蠢欲动的星星们正赶上晴朗的天气，努力地放出光芒，竭尽全力表达欲望。她站在摩天轮的舱室，趴在窗户旁边，这里可以看到近乎一半的城市，可以找到圣三一的神圣之塔，找到千年自治区的高楼，看到格黑娜红砖黑瓦的楼房。
游乐园的烟花汇演宣布开始，下边拥挤的人群覆盖了整个地面，巨大的爆破声响起，日奈看着烟火绽放在平行于自己视线黑夜背景前，像绚烂的星星落在地面上。
她喜欢星星。
短暂漫长的摩天轮冒险结束，在走向游乐园的人工小山的路上，日奈看到摆着玩具枪的游戏摊，老师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付钱要玩上两局。日奈不知道这种半自动的玩具枪械怎么上膛，于是老师握着她的手，向后拉栓，清脆的机匣声响起，日奈瞄准挂在墙上的气球，扣下扳机。
子弹意外地从气球上弹开，几乎直冲着日奈反射，老师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抓住了那颗远远的塑料子弹，以免不小心伤到日奈的眼睛。
日奈呆呆地放下枪，转身抓住老师的衣角，摊位老板也急忙道歉，老师摆摆手，他知道日奈想起了什么，也知道日奈内心的矛盾，日奈的泪水滴落在地面上，老师轻轻抱起日奈，让她在自己怀里悄悄抽泣。
...
如果再有一颗子弹射向老师的话，日奈该怎么办？
这是从来到夏莱开始，日奈几乎一刻也不曾停止思考的问题。
可就在刚刚，老师替她挡下了一颗玩具子弹。
日奈发现，自己依旧什么也做不到。
她从未如此羡慕过拥有光环的学生们。
——————————
老师把日奈轻轻放在游乐园小山上的人工草坪上。这里视野辽阔，正对着遮盖整片大地的穹顶，穹顶上漏下来的光芒就变成了星星，和日奈眼角的泪水一样闪闪发光。
两人躺在柔软的草坪上，夜晚才刚刚降临，天气也还没完全冷下来。那些星星眨着眼，日奈觉得它们有点可怜，毕竟太阳出来的话，谁还看得到它们呢？
日奈在平稳的日子里享受着虚度的美好光阴，在不需要思考的日子里躲藏起来，老师也安然为她编织起一张甘甜的茧房，让她安静地逃离外界，等待着光环回归的那一刻。可她发现外边的世界依旧危险，而从未拥有过光环的老师，却总是穿梭在硝烟味浓郁的街道上，解决学生们的无聊问题。
“日奈很伤心吗？”
“嗯...”
她什么也做不到。
“有些事，只有现在的日奈才做得到。”
老师像是看破了她的想法，和她一同躺在草地上。
“只有现在的我...”
日奈将身子向老师那边靠了靠，把头枕在老师的胳膊上。
“我的黑眼圈消失了。”
老师说。
“那种事情都好吧，明明好好休息就...”
“饮食也规律了很多，说起来，日奈有没有发现最近我做的饭菜好吃一点。”
老师继续说。
“我倒是无所谓...”
日奈从来没有抱怨过口味之类的东西。
“我也好好计算了自己的收支，千年的会计同学最近都惊讶地发现我没有乱花钱哦。”
“你自己的工资本来就应该好好整理...”
日奈想起来刚来夏莱的时候，老师苦恼地整理钱包，给凛打电话请求预支工资。
“谢谢老师...”
为什么而道谢呢？没有抛弃自己，没有觉得麻烦，反而尽了比老师更进一步的义务而道谢吗？
“不，我应该谢谢日奈。”
这又是为什么而道谢呢？
“日奈早上会按时喊我起床做饭，会催促我晚上早点休息，因为有日奈在，我也有好好学习怎么挑选衣服，怎么扎头发——虽然只会简单的马尾，也知道怎么和小学女生交流哦！”
“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真是抱歉。”
而且今后可能还要继续麻烦下去，日奈没有说出口。
“不是麻烦，因为日奈一直在，我才能好好工作...”
“...还记得那次的事吧，我差点中枪的那次。”
日奈别过脸。
“如果没有日奈的话，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日奈也不愿想象。
“现在轮到我拯救日奈了。”
拯救吗？
即便是只会闪烁一次的星星，光芒被某个人的眼睛捕获的话，也会稍微带来那么一点安慰吧。
日奈此刻正被无数星星的光芒照耀着。
她好像得到了救赎。
——————————
仍旧是漫长平凡的时光，日奈偶尔会穿着老师提前准备的衣服，扮成老师女儿的模样去附近的超市抢购特价的蔬菜和水果，还会拜托来帮忙的枫香教她几道简单的菜肴。附近的市民们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她也可爱地向他们挥挥手，半推半就地接受热心过头的赠礼。
老师依旧忙得停不下来，工作，出差。“今晚我会回来吃饭”这样的话，会在每次出门之前都告诉日奈，日奈就会精心准备，用夏莱的电话联系不知真相的枫香，拜托她过来教自己怎么煮出来一锅浓厚的稗子粥。
如果不小心切到手指，绑上创口贴也会被老师发现，她就只能委屈巴巴地在老师面前装作要哭出来的样子，避免被剥夺厨房的使用权。而老师也没办法真正责备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嘱托，让她在用刀时一定要小心，厨房的燃气炉也要再打开通风口的情况下使用。
这是只有现在的日奈才做得到的事。
晚上放好热水，日奈向正在休息室沙发上磨磨蹭蹭的老师呼喊几声，老师嘴里塞着零食，手里拿着游戏手柄，正忙着和电视上跳跃的三维人物比拼这枪法，日奈走过去踢了踢老师的小腿肚，老师才终于反应过来。
“我先去洗澡了，洗完之后老师记得也要好·好·洗。”
“不然下次去学校会被女同学们讨厌的。”
日奈假装捏着鼻子，戳了戳老师的脸。
日奈舒适地躺在没过脖颈的热水里，在摇摇晃晃的水波里，她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好像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基沃托斯，怎么进入格黑娜一样，她只记得在夏莱，作为老师的女儿生活着的短暂时日，短暂得出奇的时日。
她已经改变太多了。
茧房温暖又舒适，蝴蝶的翅膀几乎要展开了，这是日奈还没意识到的事。
她正在浴缸里扇动翅膀，把骨骼缝隙的灰尘清洗干净，喷上香氛，再穿上老师的旧T恤——后边剪了两个孔洞，以便腰上的翅膀可以伸出来。
“该老师了！”
“哦哦！我就要赢了，日奈快过来帮我继续！”
老师把手柄扔给日奈，日奈斜躺在沙发上，脚上的水蹭在了沙发靠背上。
电视里的人物终于战胜了敌人，升级的提示发出巨大的声音，在浴室里边脱衣服边兴奋地庆祝胜利的老师正发出奇怪的叫声，好像在感谢日奈。
升级了，游戏的人物升级之后，量化的属性提升了那么一点，游戏人物正摆出来升级后的固定姿势，头上的等级数字加了一。日奈扔下手柄，她的经验值，还要多久才能攒够呢？
她的光环还会回来吗？
——————————
早饭，午饭，晚饭。
所有的日子都一如往常。
基沃托斯的局势也平静得不可思议。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日奈依旧走过相同的街角，在街坊邻居的拥簇下买到了特价的蘑菇，考虑着是蘑菇浓汤还是炖牛肉。
她娴熟地解冻牛肉，另一边把蘑菇切成碎块，在锅里的水汽蒸发干净后，将油和葱扔进锅里，再回头考虑该让挑食的老师吃点什么绿色蔬菜。
她踩在垫着夏莱的废弃文件的小板凳上，拉开身旁的橱柜，在调味料里挑挑拣拣，再把脚下的蔬菜处理干净，老师今晚的晚饭依旧丰盛美味。
“有一种...日奈...长大了的感觉。”
“把菜全部咽下去再说话。”
这样的对白今天是第一次，日奈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习惯了在夏莱的日子，习惯了这具没有光环的身体。
“和老师待在一起...好像也没那么坏。”
日奈也含着蘑菇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把幸福的样子糊弄过去，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她现在幸福得不想离开的模样。
她想就这样住在夏莱。
不成长也无所谓，没有光环也没关系，再也不能回到学校也可以。
那些都是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就这样和老师待在一起，就好。
就像做梦一样。
——————————
那是本来应该平凡的一天，与日奈度过的每一个平凡日子别无二致。
她在接近八点的时候自然醒，在盥洗室洗完脸，就应该去老师的房间把还赖在床上的老师叫起来，让他老老实实处理今天的工作。
之后去做饭，把简单的早餐端到洗漱完毕后的老师面前。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本来不该有差错的。
日奈却在抬头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光环。
那个紫色的，如同王冠一般沉重的光环。
——————————
她敲了敲老师的门，然后该怎么办？应该打开门，像往常一样喊老师起床，把他的被子扯下来，然后再狠踹他两脚。
这样就和以前一样了。
可日奈似乎再也做不到了。
她摇摇晃晃的靠近床沿，趴到还在睡梦中的老师身上。
“唔！！好沉，我会起床的日奈请让我再睡五分钟！”
老师依旧嘟囔着自己的赖床宣言。
可日奈的啜泣声让他睁开了眼，他立刻发现了不同，那个本来消失的光环，此刻久违地出现在日奈的头顶，安静地旋转着。
“这样啊...”
老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日奈的头发。
“日奈也成长了啊...”
“成长了”，是什么意思？
是夸奖吗，是感叹吗，是赞许吗？可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老师的眼角同样噙着泪呢？
日奈觉得成长二字，似乎意味着必须的别离。
熟悉的引擎声很快就在窗外响了起来，双排扣的校服已经穿在身上。
日奈要离开了。
——————————
“晚上回来吃饭吗？”
日奈走出大门的时候，老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就像日奈经常问老师的那样。
亚子已经打开车门等候日奈，护送的队伍人数不多，但依旧包围了整个夏莱正门。
“很抱歉老师，最近的事情很繁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联络老师的。”
她惊讶自己能说出来这么冷冰冰的话。
就像以前一样。
今天也没有什么不同。
处理在街道纵火的混混们，美食研又一次占领了食堂，万魔殿再一次提出预算削减的要求。
她本应该在考虑午饭的菜谱，和附近的市民们打声招呼，戴着遮阳帽去购买便宜又健康的特价蔬菜。
亚子报告了几起治安事件，年后的学生们正躁动着，局势在变化，基沃托斯又要开始陷入混乱。
现在是二月份，早春的胡萝卜价格合适，还有没几天，她期待的日子就要到了。
她的生日。
亚子提了提在风纪委举办宴会的打算，暗示有一个巨大的玩偶在等待着主人，可日奈没什么兴趣，她只觉得麻烦。
为什么光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为什么不能在生日之后？
光环依旧安静地旋转，怎么也甩不掉。
她从未如此讨厌过光环。
她发现成长不是什么好事，光环同样并非加护。
成长是时间的腐烂。
光环是诅咒。
——————————
日奈打开车窗，来自海面的洋流带来了温暖的东风，正将富含水汽的空气带给基沃托斯地带。天上散乱的云挤作一团，空余出日奈头顶蔚蓝色的澄澈天空，仿佛可一眼望穿几百光年外的未知星球。
日奈说，
“星星。”
可孤零零挂在穹顶正上方的，
只有太阳。
FIN.
